午后不久,驕陽正艷,大家都在田裡,汗流浹背,累得頭暈轉向。這時候,遠處出現幾個赤棉黑衣少年兵,施施然向田間走來,希謙預感他們這次是為自己而來。這些死亡使者,慣常在這段時間出現,帶走幾個在死蔭中殘喘的蟻民。希謙乏力地倚著鋤頭,毫不知這將成為處決他一家的刑具。希謙看著他們正朝他渡過來,只覺喉頭干燥,雙膝發軟。希謙強作鎮定,因為他早已決定,當他受刑時,要不發怨言,滿有尊嚴地從容就死。自從一九七五年四月十七日全國「解放」后,哪個柬埔寨人沒有預備迎接這一天呢?突然間,一陣叫人心膽俱寒的尖叫聲劃破田間不尋常的寂靜。希謙回頭一看,一班黑衣使者正抓住第一個獵物強行拖走。
當天,希謙全家被捉拿帶走。他們被指控為「舊渣滓」、「孬種」、「光榮革命的敵人」及「美國中情局特務」。他們是基督徒。
他們手腳被縛,在大樹下熬過漫長的一夜。整個晚上,他們不斷彼此安慰,互相代禱。日清晨,幾名少年赤棉兵來到,把他們從「客西馬尼」押往不遠處的「殺戮屠場」。
刑場深沉得可怕,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氣味。在附近采摘野果的村民屏住氣息,在樹后觀望。士兵命令希謙一家先為自己挖掘一個大洞穴。墳穴掘好以后,希謙請求黑衣使者容許他們做最后的準備。他們一家手牽著手,圍著墳穴跪下;希謙一面高聲向神呼求,一面懇切呼吁赤棉和藏身附近的同胞歸信真神。
突然間,希謙的一個兒子慌張起來,跳起直奔叢林。希謙平靜地說服赤棉不去追趕,只容他親自去勸兒子回來。在附近觀看的村民和赤棉士兵,還有仍然跪在墳穴旁的家人,都看得目定口呆。希謙高聲叫喚兒子,勸他回來與家人一起就死。
「兒啊﹗你如此一走,不過能多活一兩天,還要東躲西藏,孤身逃亡;你若回來跟我們一同就死,只需經歷短暫的痛苦,隨后便可永享天家的福樂。兒啊,你要知所選擇啊﹗」時間好像止住了;數分鐘后,少年人飲泣著慢慢地走回父親的身邊。希謙對赤棉說︰「我們準備好了。」
赤棉少年兵竟沒有人能下毒手,他們手拿著鋤頭,卻遲遲不能舉起;最后要由公社的最高干部親自執行死刑,因為只有他們沒有目睹剛才的一幕。當希謙和家人一一跌進自掘的墳穴,旁觀的人仿佛看見他們的靈魂飛向天堂,到神為他們預備的美好住處。
這類事情在各地發生,信耶穌的人從容就義的故事傳遍鄉間,多年后更輾轉傳到泰國的難民營。傳說這些事跡的人不一定是基督徒,反而是向來看不起基督徒的柬埔寨人。
作者:高明道(Don Cormack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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